困兽之舞

缙云从来不跳舞。
嫘祖却总夸他使剑时像在跳舞。
“很好看。”嫘祖说。
“协调性好。”巫炤也点头;“你有很好的素质。”
“有天赋就好好用起来,别浪费了。”姬轩辕跟着起哄。
然而,缙云还是拒绝参加任何一种舞蹈性质的活动:“我不会。”

巫炤当然知道他的意思。虽是握住剑就不想放下的人,但使剑对他来说,也并不算什么快乐的事:那种充满戒备、绷紧神经、为争得先机而最大的敌意去揣度对方,不共戴天的怒气——即使再怎样像舞蹈一样优美而精准,也和舞蹈的用心差得太远。这种时候他从来不笑,自然也从没想过要加入那些笑得手舞足蹈的人成为他们的一员。
所有人都知道,缙云不跳舞,不会跳舞。

然而有一天,巫炤对他说:“我需要你在祭典中扮演一个角色。不需要学什么,也不需要排练,只跟平时一样。因为会戴面具,也不用在乎表情。跟我一起。按自己的步调和感觉来就可以。你想用剑也可以。换成仪式用的。”
缙云一阵沉默,这真的一点都不过分,而听起来,似乎也不是在询问他,而是在要求——巫炤从未对他提出过要求,西陵也没有跟他要过任何回报。在这个祭典后,他就要跟着姬轩辕一行离开西陵——在这个时候,他尤其没有理由拒绝。

事到临头他才发现,那根本和想象的不一样——自己不但不会跳舞,甚至还可以不会使剑——当对手是巫炤的时候,他似乎从来没成长过,还是当年那只幼小的困兽:从林莽中被投入人群,茫然无措,尊严、竭尽全力的挣扎和痛苦,都只能被衣冠楚楚的操控者视作笑料。众目睽睽下他感到羞耻,甚至想当场逃走。巫炤却并没有放过他。在面具被精准挑飞的瞬间,他失控地地捂住脸,仿佛失去的是自己永远骄傲的头颅。
“结束了。你们的天神,得到了自己的牺牲。”巫炤这才拉起他来。所有的人都把这当成了一场出色的表演,对他们发出欢呼。
他恍惚于刚才发生了什么。巫术吗?

后来他跟云无月谈起,巫炤很会跳舞,跟他使剑一样优美,像他一样不笑,但也并不愤怒,而是带着某种他不能理解的情绪。

后来的后来,当他握着太岁,浑身是血。空白的脑海浮现出却是那场舞蹈:只是他们的角色互换了。他似乎懂了那个他一直不想去正视和理解的——那是巫炤再一次没有用语言方式表达的、他毕生排斥而终于无法抗拒的东西:不恨他,却为他的选择悲哀。
作为执剑者的他,却在被牺牲者赦免。
一抹淡淡地微笑,浮现在在巫炤唇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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