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杜甫如父啊。
在杜甫这样的“父亲”这里,发现“我”之外还有“你”和“他”,还有“我们”。读到“牵衣顿足拦道哭,哭声直上干云霄”,我会禁不住落泪;读到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”,我会沉痛感慨到不能言……是杜甫,像父亲一样,以沉郁之语告诉我,这个世界除了“我”,还有苍生。
在我的印象里,李白抬头写诗,他仰望的是悬挂的瀑布,是长风和高楼,是不羁的心灵。而杜甫是低头写诗,在他向下俯视和照拂的目光里,有苍生,有“烽火连三月”的家国。中年以后,我和父亲聊天的次数越来越多,我们对生命体悟的共性越来越多。每回和父亲聊天,像是在和杜甫对话。我在他乡求学时,不善言辞的父亲会在某个夜晚给我打来电话,跟我细说日常。父亲年轻时也曾出远门谋生,坐船行于江上,“星垂平野阔,月涌大江流”那样的旅途风景,他是习见的。我们都以匍匐的姿势努力行走,我们紧贴地面,走的每一步都是充满泥泞的。虽然人世道路艰难,但我们壮心未已。
我在理解父亲之后,读懂了杜甫;在喜欢杜甫之后,重新喜欢上寡言的、沉重的父亲。原来,杜甫那么像父亲,那么像中年的自己。喜欢甫,还喜欢他沉郁顿挫之间不时流露出的小清新,那是经历人世困顿之后,转身发现的寻常人间的清美宁和,又好像是天地仁义,用美景来安慰他的老病,安慰他的忧时伤世,告诉他人间也有亲切。
在蜀地,在草堂,他欣赏“两个黄鹂鸣翠柳,一行白鹭上青天”,他喜见“舍南舍北皆春水,但见群鸥日日来”。回读到“肯与邻翁相对饮,隔篱呼取尽余杯”,我就不胜感动,因为,和杜甫一起匍匐在民间的,还有一个邻翁,那么近,隔着篱笆喊一声,杜甫就有了陪饮的人,如此,孤独就减了一寸。
杜甫如父,邻翁也是父亲。
授权给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《儿童文学·选萃》杂志2025年12月刊一次性非专有使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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